写文看心情,看文靠缘分。债多不愁,搞完出坑。外链一律凹三,不要留言问我为什么打不开。

Rhapsody on Midsummer 【中】

   没写完,还有一更


    结果,丹德里恩没机会抱怨坚硬的地面和压根不存在瘀伤的背,他压在一堆苍耳子上醒来,不得不花几个小时清理毯子和衣服上的多刺小果。"该死的,你怎么找来这么多的,杰洛特?"丹德里恩气急败坏地把衬衣拉过肩膀,露出肚子上新添的粉色和白色的交错划痕,像被小猫的爪子轻轻挠过。

    “巫师的增强感官。"

    “是啊,完全他妈的解释了一切。”丹德里恩面无表情地说,把衬衣在脖子上前后翻了个面。吟游诗人比前一天闻上去更像杰洛特,皮革和马,剑油和药剂,总是气味最先模糊界限。杰洛特对着他傻笑,丹德里恩眨眨眼,穿好衣服,迅速原谅了他。

    索登战争中被烧毁的卡尔卡诺再也没能恢复昔日的规模,反倒在缓慢的重建过程里,因为周边城镇与卡根从未间断的羊毛、纱线贸易需求,催生出连杰洛特此前也没到访过的村庄。在太阳升到头顶时,他们路过地标,丹德里恩的脖子和额头晒得发红,一直缩着肩膀躲在罗奇的影子里。

    “先填饱肚子。”丹德里恩看见带酒馆标志的两层楼建筑后大声宣布,甩着腿迫不及待冲进去。杰洛特在钱袋里的一堆克朗下翻出两枚奥伦,和罗奇的缰绳一起交到门口的马夫手里,对方好奇地盯着他的细长瞳孔,然后转身去给食槽倒燕麦。

    夏耕期刚结束,悠闲打发时间的人占据了大半个酒馆,使整个空间厚重发黏。雷吉斯挑了角落的空桌子,背对大门,自觉地留给杰洛特最好的观察点,后者滑进座位,剑和行李靠在脚边。没过一会,女招待在他们面前放下两杯麦芽酒、一人份的面包和洋葱南瓜汤,并告诉他们有人已经付过了钱。

    杰洛特端起酒杯,视线停留在屋子的另一头时心想,即使不穿颜色鲜艳的衣服,吟游诗人也知道该如何吸引注意。

    丹德里恩正和酒馆老板交谈,他歪歪扭扭地靠在脏兮兮的木头台面上,自在得好像那是宫廷昂贵的丝绸软垫。他的左边肩胛骨在重心倾斜中戳出锐利的弧度,他从未增加多少体重,以至于单从背影几乎看不出时间流逝的痕迹。他时不时做出一些轻快的手势,卷曲的棕色刘海几次滑落在眼前又被随意吹开,漫不经心的笑容表明他在打名声牌。然而,酒馆老板仍然狐疑地盯着他,他脸上闪过一丝气恼,仿佛不敢相信自己不得不这么做,紧接着,他右手推出鲁特琴,同时翘起下巴快速朝杰洛特的方向示意,接着说了几句话,酒馆老板沉思片刻,最终点了点头。

    丹德里恩脚步轻快地回来,放下自己那份食物和酒,在长凳上摊开四肢,索取比自身所需更大的空间。他无意识的侵占行为在学生时代被戏称为自我主义过度膨胀的后果,这评价反而令他更加得意。此刻,他将手肘贴近吸血鬼的胳膊,瘦骨嶙峋的膝盖在桌下挤压对面结实的大腿,满意地安顿好。这像曾经在布洛克莱昂森林的梅雨季、他们经历的每一个夜晚的延续,淅淅沥沥的雨,平静从未真正降临,他们仍在寻找前路,并在这个过程中毅然嵌入彼此身上或新生或陌生的粗糙棱角。一时间竟谁也没把身体挪开。

    雷吉斯装模作样地小口喝着劣质麦芽酒,丹德里恩尝了尝,对面无表情的杰洛特皱起脸,把酒杯推到一旁。“我坦白,这顿饭花光了我所有的钱。”他塞了一口南瓜汤冲掉舌尖残留的酸涩,咬着勺子,略带歉意地对雷吉斯说:“我不知道你对味道是否有一套诗意的分类方式,至少这里食物的味道比酒好,今晚我有表演,请让我用晚餐和免费的房间弥补。”

    雷吉斯的手指在杯口的缺角处徘徊,黑色的眼睛沉入回忆,他慢吞吞地开口,似在品尝与他外表并不相符的时间,荣光化作灰烬,“那匹马说:‘我是唯一的。我甩掉了骑在我身上的空虚。这是我的棚。我慢慢生长,我吞吃这屋里的荒寂。’。”吟游诗人因辨认出诗句的来源而惊讶地睁大双眼,雷吉斯一直等他发出喜爱的大笑,才去和对方轻轻碰杯,一饮而尽后说:“总是足够好。”

    杰洛特哼了一声,“总是足够乐观。”

    雷吉斯权当赞美微笑着收下,然而丹德里恩发出和巫师如出一辙的鼻息说:“为什么,亲爱的巫师,难道我没有好好款待你吗?我的名单上一直有你的名字,你甚至不用问。”

    “我也没要求过其中一大半不请自来的麻烦。”

    “细节罢了。”丹德里恩笑眯眯地挥手,讨好地说:“那么,晚餐?”

    “我先去布告栏。”

    这是块安宁的新生地,对巫师的恐惧尚未扎根,好奇则浅尝辄止。空气中闻不到疾病弥漫的陈腐和怪物徘徊遗留的腥臭,道路中央几个小孩兴奋地追逐玩耍,妨碍运货马车往来,微风吹过绿油油的燕麦苗,遥远的空地伫立几座孤伶旧坟。这些日子杰洛特接到最体面的委托,是从一群野狗嘴下救出走失的山羊。最好的时节不挑剔任务,最坏的时节不挑剔报酬。坦白讲,他现在不怎么烦恼钱的问题。

    “慢慢来。”丹德里恩说,视线转悠半天,从巫师下巴的银灰色阴影落到桌面。

    “如果没有委托,我们明早就走。”

    “什么?!等——”吟游诗人听了差点跳起来,对方一直歪着头,像观察一只踮脚走路的食草动物,他被金色的眼睛抓个正着,捂着脸呻吟:“混蛋,你刚刚就听到了。拜托,仲夏节是神圣的传统,梅里泰莉也不能在这一天禁止叛逆的吸血鬼和自我鞭挞的巫师停止苦修。我费了多大劲才说服酒馆老板,显然,这里的人没有荣幸听闻过我的大名。再过两个晚上,我们不可能在这之前到达阿梅里亚。”

    作为一个难以被激怒的人,杰洛特倒是出乎意料得擅长戳别人。“丹德里恩,我不会因为你未解决的巨大性压抑,留在这里无所事事。”

    “我没——你不可能知道……我有吗?”说到最后他抬高语调将之变为一个心虚的疑问。

    “我闻得到。”

    “这倒是新鲜事。”丹德里恩表情僵硬,牙齿咬得咯吱响,“你不能。”

    杰洛特叹了口气,“我不能,但我的观点仍然成立,别磨牙了。”

    “你在说谎。”

    “你在自相矛盾。”

    “嘘——你不准讲话。”丹德里恩扑过去捂杰洛特的嘴,他们正陷入绕着话题打转的模式,逃避重点是丹德里恩的拿手好戏,不是杰洛特的。巫师连眉毛都懒得抬一下,露出平淡的眼神,在对方掌心里瓮声瓮气地说:“下次再嘘我,我会咬掉你的手指。”

    “我看不出你是否在撒谎,但我知道你什么时候在开玩笑,因为它们总是极其糟糕且可怕。”丹德里恩一边把手缩回桌子下,一边故作不在意地说,“不过,我原谅你了。”随即话锋一转,“即使这里不需要巫师,他们总不会拒绝多一双手的帮助。想想看,杰洛特,毫无风险的委托,我幸苦挣来的免费房间和热水澡,特意为仲夏节准备的食物和美酒,大胆又主动的美丽女人——你的最爱,相信我,这会成为你今年最好的经历。”

    “当你保证什么事的时候,我应该感到格外不安。”

    “给你的老朋友一点信心,看看我们现在。”丹德里恩推推杰洛特的膝盖理所当然地说,好像迄今为止他们经历的每件事都只留下好的回忆,杰洛特始终怀疑对方的乐观天性是维持他们之间友谊的关键。“还有雷吉斯,记得吗,人类的好东西?你可以尽情伤害我的感情,但不能对我们亲爱的吸血鬼朋友如此残忍。”

    在丹德里恩近乎抽搐的眼神示意下,从头到尾抱着娱乐心态旁观两人交流的吸血鬼清清嗓子,从善如流地回答:“我意识到这种规律性的人类活动相当……具有启发性,我很乐意和朋友共同享受这个过程。”

    “认真的吗,雷吉斯?”杰洛特的眼神清晰传达出一句无声的‘Fuck My Life’。雷吉斯抿着薄薄的嘴唇,眼旁鱼尾纹深刻,笑容从未拂走笼罩在吸血鬼脸上的阴霾,但他的确非常接那个时刻。杰洛特甚至在思绪跟上前就开了口,“Fine。”他盯着吟游诗人说:“除非你表现规矩,我会留意的。”

    “我的荣幸。”丹德里恩故意曲解杰洛特的意思,自鸣得意的笑容占据半边脸,他转过来对吸血鬼说:“这全是你的功劳。”雷吉斯则故意用倨傲语气回答:“请和我平分这份荣耀。”吟游诗人立刻朝他伸出手,刚想开口解释,后者已经主动接过,顺势拉过使二人肩膀轻轻挤压——彰显肮脏胜利的拥抱。也许还有别的什么,丹德里恩并不确定,它消失得太快。

    单从杰洛特背着刀离开的步伐来看,他可能已经感到后悔了。

 

 

    “我在思考——”丹德里恩以此作为开场白。

    杰洛特离开后,沉默在剩下两人之间持续了一段时间,没有长到必须填进话语,也没有短到略显尴尬。雷吉斯在某些方面和杰洛特很相似,比如精准的肢体控制方式与保持低调的习惯有关,再比如他们对外界给予的东西抱有很低的期望。同时,他们之间的不同又显而易见,杰洛特的消极抵抗偶有发生,对比下雷吉斯的消极顺从在另一个层面稍显乐观。丹德里恩不是个会表现微妙的人,他很安静,他在思考,他有所行动。

    “当你这么说的时候,我是否应该感到格外不安?”丹德里恩想要告诉雷吉斯,出现太多次后,他独有的倨傲语气听起来几乎充满喜爱,但丹德里恩还是翻了翻白眼,“你受杰洛特影响太深。”

    雷吉斯不加掩饰好奇地说:“杰洛特说过同样的话,只不过你的名字替换了他的。”

    “Ahah,你干了什么?——别回答我。他曾称你为人性的化身,在如此高的基准线下,我不必清楚原委就能判断那一定是赞扬。”雷吉斯没有微笑,但他做出的表情远比微笑有意义得多。梅丽泰莉在上,丹德里恩的心在胸腔里翻了个有趣的跟斗,雷吉斯一定非常喜欢杰洛特,才会因为一句话变得如此坦率。

    “就像我说的,”丹德里恩紧张地舔舔嘴唇,没有错过对方一瞬间目光闪烁,他开始心跳加速。吸血鬼的感官比巫师强多少,他的心跳足够响亮像一个宣言吗?“我提到过惊喜法则,直到刚才杰洛特指出,我才发现其中的可行性。告诉我,雷吉斯,现在你愿意接受吗?”

    丹德里恩有七成把握,他们之间的对话和眼神指向同样的暗示,同时为自己象征性的谦虚和吸血鬼身上不太乐观的部分留下三分余地。然后,雷吉斯眉间出现代表犹豫的皱纹,老实说,他没有直接开口拒绝竟不是最令丹德里恩感到意外的地方,因为接下来他说:“这和杰洛特有关吗?”

    如果不是忙着目瞪口呆,丹德里恩应该为这份冒犯开展一场杀戮式的语言反击,显然找回平常流利的语言能力花了他足够长的时间。“我做的每件事不是都围绕着杰洛特。”

    雷吉斯的嘴角轻微抽搐,“你跟随他旅行,在每个酒馆唱他的歌,你在牛堡图书馆保存他故事的手稿,他是你职业生涯中最重要的存在。”观察到吟游诗人的表情变化,他及时住了嘴。

    “我也写过你的故事。”

    “你引用杰洛特的话描述我,”吸血鬼纠正:“但你将他塑造成一个英雄。”

    “Pfffff——”丹德里恩推开酒杯,手指交叠在面前,左右挪动身体找到舒适的姿势,椅子在屁股底下发出嘎吱声,仿佛他坐着牛堡教职办公室里木头脚磨损而长短不一的专用椅,正准备对学生解释一个冗长而陌生的论题。“切勿碰触狩魔者,因此行为将招来兽疥癣之疾。少女更应避而不见,因狩魔者之色欲无人可及。——看看世界边缘的小村庄流传数代的说法。”

    雷吉斯太有礼貌,不会发出如同对方一般的大笑。“人类以为大蒜和阳光对吸血鬼致命,我从这种普遍的误解中获得不少好处。”

    “你看到了重点。"丹德里恩咧嘴,高兴地唱诵道:“闪电在掌心开出花儿,丁香和醋栗的香味随着手腕脉搏的跳动若隐若现;精灵国王立于百花山谷,身后的荣光和湮灭紧密缠绕如受诅咒的双生子;带来战争、最终也平息战争的种子失落在这片土地,白狼是其最后的守护者。万事万物始于选择,命运巧妙编织一切,唯独白狼拒绝被愚弄。到最后,你永远可以选择把手中的硬币交给骑马而来的白发巫师。”

    “你就是这么区分传奇和英雄的?”

    “秘诀在于恰到好处的距离和神秘感。”

    雷吉斯领悟得很快,丹德里恩递过去一个赞赏的眼神。“恐惧无利于交易,厌恶则带来额外争端,巫师由此自发建立的行为基准往往比道德更加严苛,然而再没什么能愚蠢过成为英雄。凡人对英雄有一种期望,后者除了献出每一根骨头、每一块血肉外别无他路,伟大的故事从英雄的坟墓中诞生。他们不值得杰洛特这么做。”

    如果再活上四百年,丹德里恩也许会了解如何释然地看待曾经真实出现在眼前的人,逐渐凋敝于时间长河、因真假难辨的叙述而蒙尘。同样,吸血鬼恐怕也很难体会,历史的长度在丹德里恩的肋骨间回荡,漫长悠远,就像一颗扔进井里的鹅卵石,而自己的生命如同锤子敲上铁砧那一瞬般短暂而犀利,有时意识到这点会带给他难以言喻的负担和疲惫。

    丹德里恩摁着眉心,叹了口气说:“在任何另一个时间,我都非常乐意花上几天甚至几周和你探讨我们之间令人愉快的小分歧,但你必须知道,雷吉斯,你对我来说太好了,以至于我不会在这种时刻提到杰洛特的名字。现在,请原谅,我要找个懂得欣赏我才能的地方安抚受伤的自尊心。”

    “我接受。”

    吸血鬼安静的声音差点淹没在酒馆吵闹的背景中,丹德里恩起身的的动作僵在半路,直到弯曲的膝盖开始发酸,他才眯着眼谨慎地问:“接受……改天探讨我们的小分歧?”

    雷吉斯出乎意料地主动伸手,握住吟游诗人的手腕引导他重新坐下,“接受你的惊喜法则。”

    “噢。”丹德里恩用单音节词同时表达松了一口气和震惊的情绪,他缓缓将视线移到自己的手腕上,雷吉斯的指尖正轻轻压在他疯狂跳动的脉搏上,顺着一根青色的血管来回描摹。丹德里恩冲动之下脱口而出:“我闻起来是什么样?”

    “像你自己。”

    丹德里恩做了个鬼脸,“也许你只是不想直说我和杰洛特还有罗奇一样臭。”

    “或者是我擅长专注于我喜欢的味道。”

    丹德里恩在对方的笑容里看到吸血鬼特有的尖利犬齿,这种放肆的举动比语言更直白,没有任何理由再用犹豫和怀疑去玷污它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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